顾萦

唐周篇 人间有你(十二)夫人,你不要激动啊。

    唐周和颜淡来到沈湘君所在的宅院之前。


    沈湘君正在玩泥人,她面前的矮几上摆着数个塑好的泥人,她正给一个刚捏好的泥人用小刻刀修眉眼,大约她很开心,脸上露出欢悦的笑容,偶尔还笑出声来。胡嫂则守在沈湘君房身边,拿着个竹匾在摘菜,时不时看一眼沈湘君,目光温和。


    天晴日朗,阳光下这一幕,看上去还颇为温馨。


    颜淡和唐周站在走廊的柱子后,观察着不远处的沈湘君。


    唐周平日里经常喜欢抱着手臂,颜淡和他混了这几日,不知不觉也将他这个姿势学了去,此时两人都抱着手臂,站着一起看向沈小姐,姿态神情,几乎一模一样。


    颜淡笑道:“这沈小姐还挺可爱的,看不出来在装傻。”


 “你认为她在装傻?”唐周微微侧脸看着颜淡。

 

    颜淡道:“你没有发现吗?这沈小姐长得像孩童一样,玩得浑身都是泥巴,唯独这张脸却干干净净的。娘娘墓外第一次见她的时候,我就发现了。那么远的距离,她跑过来衣裙都被树枝勾破了,唯独这张脸,真好看,是又白净,又俏丽。啧,让人忍不住吧,想摸上一把。”


    唐周看着颜淡眉飞色舞的样子,很是无语,“你一个女……妖,言辞怎么学得如此轻浮?”


    颜淡气道:“拜托,轻浮?美色当前,人之常情好么?”


    颜淡同情地看了一眼唐周,忍不住要嘲讽他的不解风情,“这沈老爷想把自己的女儿嫁给你,你都无动于衷,看来这辈子你注定孤家寡人了。”


    唐周眉毛一挑,拔腿向沈湘君方向走去,留下一句话给颜淡,“无妨啊,那这辈子,就找只聒噪的妖打发时间呗。”


    颜淡一愣,连忙道:“我开玩笑的,我开玩笑的!”


    谁管他解不解风情的,可不能把自己的一辈子搭上啊。



    胡嫂拿着摘好的菜离开,沈湘君仍在玩泥人,唐周此时大步走了过来。


    沈湘君一抬头便看到唐周。不同于前一晚相见时的装扮,今日少年天师又换了衣服,头戴忍冬缠枝纹银冠,穿着一身浅灰领边玉色的纱袍,内搭珍珠色窄袖炮,白色中衣。腰上束浅灰色打底,烟色镶边,点缀着粒粒银星的宽腰带。袍子上没有绣花与装饰,但染色很是奇妙,整体是玉色,至衣袖和下摆时又渐变成松烟色至墨色。这身装扮极为脱俗飘逸,更衬托得他如有仙人之姿。


    沈湘君眼里闪过惊艳之色,但也只是一瞬间,她马上露出不谙世事的懵懂,对着唐周激动地大喊:“你走,你快走,湘君不要和你玩!你快走!”


    唐周自然不会走,他站在离沈湘君三四步的距离上,背着手注视着沈湘君,这沈小姐必然有问题,可是,应该如何揭穿她?


    此时忽然脑后生风,唐周闪身避到一边,却是颜淡不知道从哪里寻了把扫帚,拎在手上挥舞着,嘴里还大喊大叫:“唐周!把话说清楚!”


    唐周避开了第一下,第二下紧接着又来了,第三下抡过来时,唐周一转身,一把抓住扫帚,纳闷颜淡这是闹的哪一出?颜淡大眼睛眨啊眨,递给唐周一个眼神,唐周疑惑地挑眉,什么意思?你我之间已经开发出眉目传情的功能了吗?颜淡又冲沈湘君眨眨眼,再给唐周一个眼神,唐周这才明白了她要做戏,于是甩开扫把,对颜淡道:“夫人,你不要激动啊!”


    颜淡脸上是夸张的悲愤之色,一手持着扫把,另一手指着唐周,指责着: “我就知道,我就知道你会来找她,你抗拒不了沈家给你的诱惑对不对?唐周,我们两个十六岁就在一起了,你说了多少山盟海誓。可如今,如今你想跟她在一起了。我不服!”


    唐周站在旁边,眉头直跳,需要演得这般夸张吗?这里又不是戏台,但此时也只能配合她,不能拆她的台。当颜淡挥舞着扫帚继续追打时,唐周便躲闪着,并喊着,“你听我解释!”


    两人一跑一追,离沈湘君越来越近。


    颜淡一击不中,气道,“解释你个头啊。”抡起扫帚再拍过去。

    

    这时唐周已经站到了沈湘君面前,颜淡扫帚拍过来时,唐周及时闪到侧边,露出了身后的沈湘君,眼看扫帚冲着沈湘君的脸落下来,沈湘君本能地转身闪避,动作极快地避开了颜淡的扫帚。


    唐周一把拉住因用力过猛差点栽倒的颜淡,颜淡站稳身体,顺口道:“谢了啊。”


    两人站定,同时看向沈湘君。


    颜淡伸手撩一下头发,驻着扫把,笑眯眯地说:“沈小姐,身手这么敏捷,不像是天生痴傻啊。”


    沈湘君一愣,继续扮痴儿,“阿爹说湘君不傻,湘君认识好多字,还会背三字经呢。人之初,性本善,性……”


    唐周一脸嫌弃道:“玩一次就够了,如果你想继续演的话,我出手你可躲不了。”


    沈湘君神色一变,收起假扮的痴傻之态,声音很冷静地说:“胡嫂就要回来了,若二位想知道真相,晚上来我房里。”


    唐周和颜淡对视一眼,心中疑惑,真不知道沈家父女搞的什么鬼,都是一副我是无辜的,别人才是坏人的表情。



    入夜之后,唐周和颜淡来到了沈湘君的闺房,沈湘君一个人正在静静等待。


    两人进门之后,颜淡又特地出去到门口左右看了看,确保室外无人,这才关上门。她转身走到唐周和沈湘君身边,通报二人道:“安全了。”


    唐周抱着双臂,看着沈湘君,问道:“说吧,为何装疯卖傻?”


    沈湘君两手交握,捏着自己的手指,神色黯然道:“是父亲告诉你们的吧。他终究还是不肯放过我,要取我的性命了。”


    颜淡惊讶地“啊”了一声,唐周的神情也微微讶异。


    沈湘君道:“其实,从很小的时候,我就亲眼目睹他杀死了母亲,我害怕他将我也杀掉,就假装被吓傻。父亲四处散布娘娘墓的传闻,利用陷阱杀害了好多人。我其实一直都想做些什么,但是有胡嫂盯着,唯一的办法只有假装通灵,跑到娘娘墓前去提醒那些夺宝人。”


    唐周神色一动,说道:“怪不得你一直拒绝我们来你家驱鬼。”


    颜淡听着沈湘君讲述,脸上的表情从疑惑,同情,到感叹,忽然间她似乎想到了什么,说道:“拾骨葬?我之前听到沈老爷说到拾骨葬的时候,我就觉得特别特别耳熟。我之前看过一本杂记叫做《奇族志异》。这里面记载,拾骨葬呢,是朵觋族不外传的秘术,由圣女守护着。不过十几年前呢,最后一任圣女和别人私奔了,从此以后朵觋族便销声匿迹。如果不介意的话,我稍微地猜测一下,你娘不会就是那位圣女吧?”


    沈湘君意外竟然有人知道这段秘史,面色沉痛地应道:“是。父亲杀死母亲,正是为了族中秘术,但是他已经修习多年,并非一般修行之人可以对付,求求二位,一定要救救我。”

     


    两人离开沈湘君的闺房,回到他们住宿的小楼。


    颜淡拿了两只茶杯,倒扣在桌上,指着杯子说:“这只是沈老爷,这只是沈小姐,沈老爷的恐惧不像是假的,而沈小姐的眼泪呢也是情真意切,可这唯一能作证的人吧,已经成白骨了。你说凶手到底是谁啊?”


    唐周坐在桌子另一侧,低头思索着,“是谁都不重要,重要的是我们只需要耐心地等待。”


    颜淡点了点头,“有道理。只要我们在这里一日,真凶便会殚精竭虑一日,就看谁更有耐心喽。”又好奇地问唐周:“不过你这么有把握吗?凶手一旦出现,你便能抓住他?”


    唐周淡淡地道:“只要不被你拖后腿就行。”


    颜淡不满道:“嘁,不要看扁人好不好,有的时候像你这种打打杀杀是没有用的,最重要的是靠这里。”颜淡指了指脑袋,“智慧,懂吗?”

   

    唐周看向颜淡,忍着笑说:“哦,是吗?”小花妖真是非常自恋,但也自恋得很可爱。


    颜淡有点心虚,但依旧拿着范儿说:“还好吧!”



    又到了睡觉的时间,见唐周正要往床榻的方向走去,颜淡冲过去一把抓住唐周的手腕,喊道:“等一下。”


    唐周便是一愣,“干嘛?”


    “唐天师,总让我睡地上,这不合理吧?当然,让你睡地上也不合理。”颜淡一本正经地扬着小脸儿,大眼睛一闪一闪,“这样吧,我们剪刀石头布,输的人睡地上,赢的人睡床上。”


    颜淡将唐周的手拉过来,看他手掌半蜷,于是拉着他的手掌一抹,让他的手掌展开,然后自己的右手手指叉开,迅速摆成剪刀形状,大喊道:“剪刀,石头,布!我是剪刀,你是布,我赢了!”


    趁唐周还没反应过来,颜淡丢开唐周的手腕,小跑着冲到床榻前,脱了鞋子跳到榻上,飞快地睡倒,拉起被子从头到脚盖住。


    唐周看着蒙在被子中的颜淡,手指蜷了蜷,掌心还残存着被颜淡手指抹过的触感,他忍不住笑了,这莲花精,花样真多,又赖皮又可爱。


    唐周也没再去跟颜淡抢床榻,从乾坤袋里取出昨晚用的那套被褥,铺到地板上。然后他坐到地铺上,脱靴子,取发冠,除腰带,解外袍,最后端端正正睡下来,将被子拉到胸口。


    睡在床上的颜淡,一直竖着耳朵听动静,偶尔从被子的缝隙中探看一眼,此时才松了口气,将被子从头顶上拉下来,擦擦额头上捂出来的汗。她心里很是得意,果然啊,权利是要争取的,这不,她终于睡榻上了么?


    唐周翻个身,背对着颜淡的方向,唇角溢起一丝淡淡的笑意。昨晚他其实有一点生气,他被人提亲,莲花精居然那般幸灾乐祸地看笑话,不知为何他心中很是恼怒。心里不爽,当然就不会给她好脸色,还想他让床榻给她睡?没把她关进葫芦里算他心胸宽大了。


    不过后来莲花精给他花瓣时,他便原谅她了,还是个不懂事的小妖精,和她计较什么呢?睡床睡地,对他这个大男人来说其实没有区别,以前捉妖的时候,荒郊野地里都睡过,莲花精既然煞费苦心抢了床榻去睡,那就让她一回吧。


    唐周指尖弹出几缕法力,熄掉室内的灯火,合上了眼睛。



    第二日早晨,颜淡醒来,脸上露出一个大大的笑容,睡在床上果然舒服呀,这一夜她睡得特别好呢。她伸个懒腰哼着小调坐起身来,眼睛瞥了一眼地板,果然干干净净,地上铺着的被褥早被唐周收走了。


    唐周正坐在茶桌边上打坐炼功。


    真勤奋,难怪年纪轻轻就这么厉害。


    颜淡也不打扰唐周,自去洗漱,不多时侍女送来早餐,两人便一起用餐。


    早餐后唐周拿着纸笔写写划划,还时不时空中画符,说是梦中偶有所得,正在推敲一个新法术。颜淡既看不懂他的法术,也对这些不感兴趣,便想出去透透气。


    颜淡推开客房的门走出来,伸了个懒腰站在廊前观景,沈宅的景致还真不错,很是赏心悦目。


    此时,忽见胡嫂从不远处走过,怀里抱着一包东西,胡嫂一边走,一边十分小心地四下探看。


    颜淡挑眉道:“鬼鬼崇崇的……”难道拿着什么要紧的东西?又或者,是故意作出这样的姿态来引诱自己?不管怎样,跟着便是了,于是颜淡便悄悄跟上胡嫂。


    胡嫂来到花园中那口枯井边上,将怀中抱着的包袱扔到枯井之中,然后匆匆离开。胡嫂走后,颜淡悄悄上前,朝着井内望去,正犹豫要不要下去把那包东西取上来。突然身后一只手猛地推向颜淡,颜淡粹不及防被推入枯井之中。推颜淡的人正是刚才离开的胡嫂,胡嫂露出一个得意的笑容,用旁边放着的石板把井口盖上。


    胡嫂刚刚转身离开,一道粉色光华便从石板的缝隙中飘出,落地之后,化为颜淡,颜淡轻轻哼笑,见她跟在唐周身边便当她是个凡人吗?对付凡人的那一套,对她可不灵。


    颜淡继续跟在胡嫂身后,胡嫂离开枯井之后,去厨房取了一个食盒,然后进入一个名为海棠园的地方,这里有一座小楼孤伶伶立在那里,胡嫂一路上楼,一直上到顶上的阁楼。


    阁楼里有一道铁栏,将内外分隔开来,铁栏内,沈老爷形容憔悴地坐在地板上,显然是被人软禁了。胡嫂把食盒放到地板上,将食盒里的饭碗取出来放入铁栏之内,唤道:“老爷,吃饭了。”


    沈老爷满面苦涩,长长叹了口气。


    颜淡隐在暗处,静静打量着眼前的一切。沈老爷被关起来了,那说明他并非幕后之人。随即颜淡的视线被墙上一幅画所吸引,画上有三个年轻男女,一个男子扶着一个女子,身后跟着另一个女子,男子身边的女子却被墨水涂黑了脸。画上写着一行字:三月三,与怡君携小妹湘君外出踏青。



    原本在推敲法术的唐周,在颜淡遇袭一刻突生感应,他在颜淡身上下了追踪符和保护符,感知到有人向颜淡出手了,但颜淡似乎并未受伤,气息无碍,行动轨迹也没有离开沈宅。


    唐周便将练习法术的符纸,朱砂全部收起,向颜淡出手之人,更不可能放过他。


    忽见沈湘君跌跌撞撞地跑进房间,叫道:“唐天师,唐天师,救命,救命。”


    唐周迎上前去,问道:“怎么了?”沈湘君一跤栽倒,唐周伸手扶住她,沈湘君手一扬,一道黑色夹粉色的光华闪耀着击中唐周,唐周一愣,两眼迷离,缓缓倒下。


    沈湘君施法将唐周移到榻上,用咒术禁锢住唐周的身体,看着眼前美貌无比的少年天师,沈湘君忍不住春心萌动,唤醒唐周时顺便在他脸上摸了一把。


    “唐天师,”沈湘君温柔地开口道:“你天生一副好相貌,只要女子见了都会喜欢的。其实我也不想把你变成干瘪的骨头架子。但是我也没有办法,谁让你们知道太多了。”


    唐周缓缓睁开眼睛,说道:“你是凡人,却可将人变成枯骨,是七曜神玉么?”


    “这你都知道?”沈湘君笑盈盈地说,“我当真,还有点不舍得杀你了。”


    一旦觉得唐周尽在掌握,沈湘君不由得张狂起来,轻佻地问道:“其实我想知道,是唐夫人好看,还是我好看?如果再给你一次选择的机会,你是选她,还是选我?”


    唐周露出一个懒得理你的表情,径自闭上了眼,说:“要杀便杀,我没闲功夫陪你聊天。”


    “你就这么讨厌我?”沈湘君恨恨地道,“罢了,男人,都是不知好歹的家伙。”

    

    见唐周没有丝毫屈服的意思,沈湘君的眼神瞬间变得狠厉,她取出神玉,抬手准备吸取唐周的寿元。


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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