未待沈湘君靠近唐周,突然间,外面飞入一道法力正打中沈湘君手臂,沈湘君动作一停,惊讶地向外看去。颜淡已经从外头冲进了房间内,叉腰骂道,“哇!好你个沈湘君啊,背着我勾引我男人是不是!”
唐周迅速睁开眼睛看着颜淡,莲花精这是演戏上瘾了,头一天叫她“夫人”,她还很是不忿,现在张口就是“我男人”。
沈湘君皱眉道:“你不是跌进井里了吗?”
颜淡不屑地一笑,甩着手臂哼了一声,“这么不入流的手段还想套住我,太小看我了吧你!”颜淡伸手拿出阁楼里取来的画,抖开画卷,露出画上面的三个青年男女。
沈君震惊道:“你去了阁楼!”
颜淡道:“是啊,要不是因为你,我怎么能知道沈老爷年轻的时候如此英俊呢。还画得一手好画。看看上面写了什么?三月三,吾与怡君携小妹湘君外出踏青。这么看来你跟沈老爷是小姨子和姐夫的关系,那为什么对外声称是父女呢?而且就因为你姐姐死了,就把她给涂黑了?”
沈湘君闻言十分激动,“这不关你的事!”
颜淡摆摆手,“别激动嘛,怎么不关我的事啊?老爷已经答应我了,若是我把你杀掉呢,他就可以恢复青春,我也可以永葆青春。这样,我们就可以永生永世在一起了。你觉得我要答应他吗?”
沈湘君气得声音都在发抖,“他要和你在一起?”
颜淡道:“对啊,你杀了你姐姐,杀了他最爱的人,他不跟我在一起,难道要跟你在一起啊!”
沈湘君大怒。从与颜淡初见,她就觉得沈老爷看颜淡的眼神不对劲儿,她一向自负美貌,然而眼前的绿衣少女,论美貌及灵动,都远在她之上。她看到唐周长得好看,都会起别样心思,而男人这种东西,看到一个更美的,移情别恋太正常了,尤其沈老爷的过往行径,更不值得信任,沈湘君几乎是一下子就相信了颜淡的话。
因为正中痛脚,本来便偏执疯狂的沈湘君瞬间暴发,她厉声道:“我要杀了你。”沈湘君手掌蓄力,正要攻击颜淡,仞魂剑“唰”地一声飞过来,直冲沈湘君而来,刺向沈湘君的胸口,沈湘君侧身躲开,夺门而逃。
唐周翻身坐起,看着颜淡。几句话便将沈湘君刺激得如颠似狂,莲花精这口舌真是厉害。
颜淡没好气地冲他说:“她就不是那个!你也不是那个!你就躺着床上看戏啊?扮猪吃老虎已经不是第一次了,之前你骗了那客栈里的小贼,如今又开始骗沈小姐。”
唐周整理着衣摆,说道:“我不过呢是想亲眼见见她的手段,你知道还进来?”
颜淡道:“我不是怕你万一着了她的道,那你变成一具骷髅的话,我也没有好果子吃嘛。”
“嗯,你倒是挺有自知之明的。”唐周点点头,对莲花精的关心很是受用,又问:“沈老爷把所有的事情都告诉你了?”
颜淡一脸傲娇地说:“当然——没有啦!我只是略施小计,把这幅画给偷出来了,其他的全都是靠猜的。演戏嘛就是要随机应变了。沈老爷这么思念自己的亡妻,睹画思人都来不及呢,怎么可能涂黑呢?妹妹涂黑自己的姐姐,只有一个原因,那就是嫉妒。小姨子爱上自己的姐夫,这种戏,太俗套了。”
唐周赞道:“白漂亮,你果然厉害。”能从有限的线索中寻到事情发展的逻辑,再推测出一个十分接近真相的故事,还能由此引动幕后之人的心魔,这份脑力确实不一般。
被唐周这么一夸,颜淡心里别提多得意了,她极力压住脸上的笑意,假假地说:“还好吧。”
两人叙话之后便立即赶往阁楼。颜淡刚才编造了那些话,以沈湘君的性格,必然要去找沈老爷的麻烦。
唐周和颜淡冲进阁楼时,阁楼上分隔内外的铁栏已经打开,沈老爷坐地板上,沈湘君施法锁住沈老爷的脖颈,见到唐周二人,沈老爷连忙求救,“唐天师,快来救我,她疯了。”
沈湘君眼睛发红,流着眼泪,神情激动地说:“你们若再靠近半步,我就要了他的命。”
颜淡急忙退后半步,唐周则立在原地未动。
沈湘君质问沈老爷:“为什么?我这么爱你,你对沈怡君还是念念不忘。你知道我有多痛吗?姐姐为了你,连圣女长生的机会都不要了。抛下族人,和你私奔,到头来却被你亲手杀害,你还有资格想她?”
沈老爷嘴角流血,虽然极害怕,却也忍不住心头的怒与恨,“那是你逼我的!当初你盗走神玉,吸干了全族人的精血,你修行大增后追上我和小怡,我当时向你求饶,求你放过我,但你非要我杀了小怡才肯罢休。”
颜淡和唐周便是一惊,颜淡看唐周一眼,轻声道:“天哪!哎,我本来还觉得这个沈老爷挺可怜的,没想到谁也不无辜。”
沈老爷道:“现如今小怡已经死了,你还是不肯放过我。把我关在这里,把我变成了现在这个样子,你倒是永葆青春是吧?”
沈湘君道:“我本以为,只有将你变老,你才不会再爱上别的女人。当初明明是你跪在地上说爱我,我才饶了你性命的,你忘了吗?你这个骗子。”
颜淡忍不住说:“我说你这女的,脑子是不是有问题啊?你逼他亲手杀死至爱,你还让他苍老苟活,他怎么可能会爱上如此自私又恐怖的你啊!”
沈湘君看着沈老爷,眼中怒意大盛。
沈老爷打个冷战,害怕极了,挣扎着站起身来,婉转相求,“湘君你听我说,湘君,你不是喜欢我的画吗?我正打算给你画一幅,画里只有我和你,我们两个生生世世绝不分开好不好?”
沈老爷一边说话,一边试探着握住沈湘君的手,恳求着:“湘君,求你放过我。相信我,湘君。”
沈湘君神情微变,显然有些动容,沈老爷为转移沈湘君对他的恨与怒,急忙嫁祸他人,指着颜淡和唐周说道:“你千万不要听他们二人的挑拨,是他们逼我说出小怡的事情,他们是要得到七曜神玉,你知道吗?我不骗你。”
颜淡和唐周目瞪口呆,沈老爷这风向转得还真快,刚才还向他们求救,这一转眼,便反口诬陷,祸水东引。
沈湘君愤怒地扭过脸,一脸狠厉地看着唐周和颜淡,“是你们!”
颜淡叹气,“真傻啊你,这种负心汉的鬼话你也信?”
但沈湘君就是信了,她放开了对沈老爷的钳制,扬手攻击颜淡和唐周。
唐周用法力格挡,沈湘君使用了七曜神玉中蓄积的法力,这一击威力甚大,唐周和颜淡被击得后退去,沈湘君第二击则单独攻向颜淡,唐周预判到沈湘君的攻击方向,立刻拉着颜淡向后躲避,他握着颜淡的手臂,扯着她旋转了一百八十度。将颜淡安置到一个安全的角落之后,唐周立刻放出仞魂剑,攻向沈湘君。
仞魂剑击退沈湘君后飞回唐周手中,唐周持剑与沈湘君格斗,沈湘君本身实力不强,完全依赖于七曜神玉,而这样的神器并不是她一个肉体凡胎能够正确应用的,放空神玉内里积蓄的法力之后,沈湘君便再也无法再威胁到唐周。两人对了几招,沈湘君便被唐周一击打飞,摔倒在地。
沈老爷见势不妙,以为混战中没人会注意他,颤巍巍向屋外跑去。
沈湘君却时刻关注着早就是她掌中之物的沈老爷,看到此时沈老爷要跑,心中大怒。她猛然抬手,先攻唐周,在唐周格挡时,她向门口的方向追去,挥掌发出一道法力,击中沈老爷的背心,沈老爷吐血倒地。
颜淡大喊:“唐周!”
唐周飞起仞魂剑,沈湘君只顾着要杀沈老爷,来不及回防,顿时被仞魂剑从后背刺中,仞魂剑何等强大,一贯之力,直接穿透了沈湘君的心脉。
唐周收回仞魂剑,颜淡跑到唐周身边,两人看着倒地的沈老爷与沈湘君,这两人显然都活不成了。
沈湘君提着最后一口气,勉力爬到沈老爷身边,奋奋一息的沈老爷非常不甘地问沈湘君:“为什么……为什么这么对我,你不是说......爱我吗?”
沈湘君含泪又带笑看着沈老爷,“是你说的……我们要永远在一起。”沈湘君的手,终于抓住了沈老爷的手,紧紧握住,两人几乎同时气绝身亡。
唐周和颜淡神情复杂地看看二人的尸体。
唐周道:“我今日才明白,人的贪婪与执念,远比妖物更可怕。”
颜淡不忿道:“你别扯上我们妖啊!我们妖的感情最单纯了。只是他们二人实在是太疯狂了。人间有八苦,生老病死,爱别离,怨憎会,求不得,五阴炽盛。而这沈老爷为了躲避一个死字,先是跟姐姐爱别离,又是跟妹妹怨憎会,最后衰老苟活,没有比这个更严重的惩罚了。而沈小姐呢,五阴炽盛由爱生痴,这到最后也没有得到沈老爷的爱。他们二人都在避苦,可最后却受尽了八苦。”
唐周不由深深看颜淡一眼,“你竟记得挺清楚,你这花精确与旁人不同,身为妖却总爱行人间之事。”
颜淡得意地扬起小脸儿,“没想到我们妖也有大志向吧!
突然,沈湘君的胸口闪烁起一道白色的光晕,接着,一个圆形七孔,镂空的玉球从沈湘君胸口浮出,这玉球光芒闪烁,里外两屋的浮雕上皆有密密的花纹与符文,正是神器七曜神玉,这神玉竟然像有自己意识一样,缓缓飞向唐周。
颜淡问道:“七曜神玉?你来娘娘墓就是为了找这个吧?”
唐周一言不发,神色凝重地看着七曜神玉。颜淡撇撇嘴,“嘁,我就问问,又没要抢,真小气。”
唐周抬起了手,七曜神玉飞过来之后,主动落入唐周的掌心,随即进入唐周的身体。神玉入体后,一道流光划过唐周的胸口,唐周顿时眉头紧锁,表情颇为痛苦。
唐周体内的仙衣之上,原本有四条巨大的裂痕,此时有一条裂痕快速地愈合了。
沈宅事了,娘娘墓之迷也真相大白。唐周对胡嫂下了一道真言符,她是沈湘君的帮凶,必然对这些年的事知道得很是详尽。符力作用之下,她会主动寻找官府,坦白所有的事情,沈宅的后续之事,便由官府来处理吧。
唐周和颜淡去娘娘墓做了些善后之事,下午,两人来到一处土地庙的神龛前。
颜淡摆上果品香烛,双手合什跪在蒲团之上,唐周一言不发地站在她身边。
颜淡祝祷着:“齐虎、齐牛、齐豹大哥、靳女侠,还有哪些不知名的兄弟们,你们安心吧!杀害你们的人已经死了,我和唐周已经把娘娘墓里所有的法阵全部毁掉,以后再不会有人殒命了。若有来世,希望你们不要再为钱财冒险,可以一生良田美眷,一世无优。”
颜淡祈祷完,偷偷看一眼身边的唐周,大声地用一种舞台表演腔说道:“我还有一个愿望,希望唐天师能够听到我的肺腑之言,虽然以前的我从来没有害过人,是一只非常非常好的妖,但是希望我以后可以努力地做一只更好更好的妖!”
唐周忍不住一笑,逗弄颜淡道:“要不你的声音再大一点,满天神佛都能听见。”
颜淡对着唐周嘻嘻一笑。神佛听不听到不要紧啊,唐天师听到了,记住了,这才最重要。
两人离开土地庙,走上熙熙攘攘的街道,唐周在一个卖首饰的摊子前停下了脚步,挑中了一只银镯子。唐周付钱后,老板将镯子递给唐周,殷勤道:“好了。公子慢走。”
颜淡很是诧异,问道:“这怎么买起首饰来了?莫非你真有一个未过门的妻子?你要把这个送给她?”
唐周并不回答,只是对颜淡道:“手给我。”
“呃,”颜淡一惊,竟然是买给她的,眼神中不由自主浮上一丝喜意。
但同时也有一些害羞,颜淡扭捏着说:“干嘛啊,虽然人家叫白漂亮,确实是又白又漂亮的,很难让人家坐怀不乱了。”
唐周不由得扭开脸,自恋是种病,不知道能不能治好。
颜淡继续自恋着,“可是我们人妖有别,你又是个捉妖师,我只是个小妖怪……这样不好吧!”嘴里说着不好,颜淡还是一脸甜笑地伸出了左手。
“闭嘴。”唐周忍不下去了,开口斥道,同时把银镯戴上了颜淡手腕。
颜淡抬起手腕看着银镯,唐周的眼光真不错,这银镯非常精巧好看,是双股银条绞在一起的,开口处一端是一朵盛开的莲花,另一端是一个白玉的小莲蓬,和一朵未开的菡萏。这是因为她是莲花精,才特意选的这样的手镯吧?真是有心了。
颜淡摸着银镯,不知道为何,心中又欢喜又疑惑,总感觉眼前的事情,似乎发生过似的。
唐周拍了拍自己的手,呼出一口气,可算把这个小妖精锁住了。他心中大定,说道:“哎,你现在可以走了。”
颜淡难以置信,“真的假的?我可以离开了?”
唐周点点头,“嗯。”
重获自由的喜悦过于强烈,颜淡完全没想到其他,怪不得送她手镯,原来是告别礼物呀。
“唐天师果然是唐天师,气度不凡,告辞。”颜淡拱手一礼,之后非常开心地拔腿就走。
果然这小妖对他没有半点留恋,屡次同生共死,竟然没在她的妖心里留下丝毫痕迹吗?唐周眸子一冷,幽幽地开口道:“三。”
然后颜淡便只走出三步,突然间就被一种无形的力量拉住了,再向前一步也是不能。颜淡察觉出不对,着急地回头问唐周:“怎么回事,你对我做什么了?”
唐周抱着手臂,悠然道:“你也别费力了,待在我身边三步之内。这个镯子上面呢,施了我自创的步离锁,我说几步,你便只能离开我几步。你也别想着摘,没用的。”
颜淡怒道:“我不信。”颜淡向后迈了一步,果然瞬间就被拉了回来。
“我信了。”
颜淡随即质问唐周,“你干嘛这样?你刚刚不是说要放我走吗?”
唐周的心情甚是愉悦,说道:“哎呀,我想了一下,觉得你说得很对,将来呢,你可以给更多的妖做榜样。所以啊,你还得在我身边多待一些时日,接受我的言传身教啊。”
颜淡气道:“不!我不要!我不想这样!”
不想也晚了,镯子已经戴在了手上,而且摘不下来。
唐周无视颜淡的反对意见,说道:“根据你每日的表现,我会调整步离锁的步数,好自为之吧。”
唐周径自往前走去,他走开之后,颜淡不情不愿地被无形的力量拖着跟上唐周。
好像被无形之绳牵着的一条狗,这感觉实在难受,颜淡干脆上前两步,一把抓住了唐周的手腕。
“放手。”唐周站定脚步,轻声斥道。
“不放,除非你给我解开这个破镯子!”颜淡也倔了起来。
“行,不放就拉着吧。”唐周反客为主,反手拉住颜淡的手腕。
“啊,你干嘛?你放手。”这回轮到颜淡着急害羞,要把唐周的手甩开。
唐周便放开了手,颜淡于是又跌跌撞撞跟在后面,她只得上前拉住唐周的衣袖。唐周站定脚步,把袖子从颜淡手中抽出来,看她这委委屈屈的模样,心中一软,再走时,便放慢了脚步。
颜淡虽然不服不忿,却也只能蔫头蔫脑跟在他身后。